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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海风我的歌

既然出生的地方是上帝的旨意不容选择,我们却可以选择一个心仪的城市来定居终老。我很幸运,上帝的旨意和我的心愿重合。那就是:做一个海边人,在亲爱的故乡厦门。

“月光像蓝色的雾了!”我对比肩站在船舷的朋友说。

那是30年前一个雨后初霁的春晚,我们在厦门开完一个与文学有关的会,一起乘小渡轮回鼓浪屿。夜空晴朗明净,海面微波不惊,洁白肃穆的月色禁不住海风再三地撩拨,终于溶融并弥漫成蓝色的雾霭了。

回家之后,我以此感慨发展成一首诗,而那朋友最终发展为我的家长。

只有生长在海边的人,才能目睹月色在蓝天与碧海的双重作用下,几将气化的这一美妙过程,并沐浴其中,内心蔚蓝而且湿润。

岂止海边啊,其实我是一直呼吸于海中央的,那尾攒动的蓝色鱼。

因为厦门就是一个岛,犹如在巨大的绿色琉璃盘上,托着一座精致花园,波浪是它白色的镂花边沿。自从1957年建造厦门海堤之后,凭那长笛似的一道通途,走了火车,厦门改变身份叫做半岛。近些年来,又陆续建了几座宏伟的跨海大桥,如今再从高空俯瞰,厦门岛就像开放的绚烂海葵,或者像伸长触手的章鱼了。

鼓浪屿是一个更小的岛,只有1.78平方公里,与厦门仅隔800米海面,是厦门的一个社区。我的爷爷奶奶在鼓浪屿终老,爸爸妈妈在鼓浪屿教会学校读书,并结婚于鼓浪屿洞天大酒楼,我的丈夫和儿子均出生在鼓浪屿上我们现今这一座老屋。

曾经有过多次赴国外定居的机会,我和我的家人都难以割舍这一方生根的土地。甚至,朋友们经常嘲笑我的厦门沙文主义,容不得别人说厦门半个“不”字。因为我深知:我的梦想我的感知我的趣向甚至我的性情,我的灵魂和肉体,都和这个小岛息息相关。

日日涌动的海潮,是见证。

海的气息

如果说海的纯蓝是厦门永不褪色的基调,那么阳光就是烫金的排版。在行人摩肩擦踵的中山路、车水马龙的湖里区、热带风情的集美大学城和高楼节次鳞比的软件园,阳光凹凸出黑白键,强调一个现代都市的高音,并次第奏响;在骑楼庇荫的厦禾老街,在幽深逼仄的暗迷巷和八卦埕,在几位打蒲扇的老人和一只蜷曲的懒猫之间,阳光之弦颤动的是古老的南音,丝丝袅袅曲曲折折。

而在港仔后海滨浴场,在椰风寨,在珍珠湾,在环岛路,在木栈道与沙滩上,阳光无拘无束无遮无挡,大肆挥霍流泻成河,让兴奋奔跑的光脚丫子,絮上一层金色的茸毛。

三十多年前,艾未未和几位北京姑娘来我家过暑假。除了尽量泡海澡呛海水(基本不会游泳嘛),就总是光着膀子在热力四射的石堤上走来走去,并嘲笑我那时时刻刻撑开的花伞。她们赞叹着:这是多么的享受啊!北京的阳光怎么都晒不黑。她们正准备去美国留学,极羡慕时尚的橄榄肤色。最终她们如愿以偿,炭化成黝黑的茨冈人,回北京敲开家门,被父母使劲往外推,都认不出来了。

我小时候,自然不打伞也未戴帽。整日里不是游泳戏水,趴在沙滩上捉螃蜞捡贝壳,就是守候在礁丛里,拗弯缝衣针挂上蚯蚓,企图钩引那从未上钩的贼鱼狡虾。有张黑白老照片,照片上的我咧着嘴傻笑,除了牙齿和眼白,从头到脚被浓烈的阳光漆了一层乌油。盛夏再酷烈无情,当一个精瘦小女孩的灿烂笑容被点燃时,阳光喜滋滋在四周喷洒,像礼花呢。

一年四季绿树鲜花的厦门,拜托上帝的慷慨赐予,“只要阳光长年有,春夏秋冬,都是你的花期。”(《日光岩下的三角梅》)

上帝也是公平的。当阳光浓得化不开时,热气旋在西北太平洋形成,旋转过菲律宾海,加强为热带风暴,再升级为台风。现在的台风都有了十分旖旎的名字,蝴蝶、康妮、伊丽莎白、飞燕等等,听上去觉得,都是些乱世女王、魔法女巫、潇洒女侠,至少是好发宣言的女权主义者。

今年刚过境的台风就叫“电母”,中国人命名的。电母走偏锋一闪一闪往日本去了,造成大面积停电和城市内涝。她之前的几个台风兄弟都直奔越南、广东,眼巴巴的厦门蹭不着半点雨水,两个月来就一直热得发晕。不过公平地说,当厦门的气温达到罕见的35度时,福建其他城市比如福州龙岩,都快40度了。

有台湾岛为外围屏障,厦门是天然的避风港。每当大台风凶神恶煞怒冲冲杀来,穿过台湾中央山脉,已被开腔破肚,再虚张声势过台湾海峡抵达厦门,残兵败将罢了。于是厦门人怀着虚惊后的侥幸与无限同情,收看电视新闻里被台风一次次洗劫的台湾岛。

偶尔有会使诈的台风暴君,指挥千军万马避开台湾岛,正面袭击厦门,那就是浩劫了。1999年直面厦门的14号特大台风,造成全城断电,几十株百年老榕连根拔起。幸亏家中有一台老掉牙的两用录音机,彻夜用电池收听台风肆虐的消息(那一天,厦门电台功不可没哪)。我家是三十年代的老别墅,所有门窗都进水,我和儿子缩在楠木大床上,在新闻的间隙中,重复听碟:“少女的祈祷”。鞋在床下漂着,风在屋外咆哮,丈夫拿着铁锤和长钉,四处走动,随机加固乒乓作响的门窗。

小型的富有爱心的台风,带来阶段性的凉爽和雨水,是大陆的变频空调,被厦门人所期盼着惦记着感激着。据说,台风还使世界各地冷热保持相对均衡。赤道地区气候炎热,若不是台风驱散这些热量,热带会更热,寒带会更冷,温带也会从地球上消失。

台风,使厦门一惊一乍。而已。

海的味道

农历初一、十五是大潮。潮水把无数肥美的鱼虾送到近海。

这几天,市场那些打着氧气的水箱里,养殖的鲈鱼和黄翅价格直线下落,它们大概也觉得很没面子,因此无精打采。

黄翅是鲷鱼的一种,因鳍尾金黄得名,肉质鲜嫩细致,曾被厦门人视为极品。由于驯养过于成功,咸水淡水它都傻乎乎地长个,自贬身价,渐渐不招人疼了。半个世纪前,老外公无事经常到海边去逡巡,遇钓鱼人,能买到一尾二两以上的黄翅,老人家便如获至宝捧回家。亲自下厨,双面煎得金黄,斟上一小盅高粱酒,幸福得两撮胡子一翘一翘的。几个绕膝的孙女儿,踮起脚尖,扒着饭桌,张着小嘴直喊外公。他就眯着老眼,小心用筷子夹一丁点儿,挨个喂哺。那样的美味,似乎还活跃在我的舌尖。现在的黄翅,怎敢同日而语!

鼓浪屿临海小街有几棵杂树,大潮的时候,树下约定俗成就是民间鱼市。尤其禁渔时节,闲着的渔民只能赶小海,当地叫他们讨海人。十来摊盆桶篮筐周围,总是密不透风围着些熟面孔,是识货懂吃的地道厦门人。外地移民一般不解此道风情。盆里桶里的暂时养着活鱼活虾,幸运捕捞到珍贵品种,就设法打氧,等着卖大价钱。篮里筐里就是蟹、虾蛄(北方人叫琵琶虾)和鱿鱼类。就连我这地道厦门老太太,也叫不全鱼们虾们的名字。因为鱼的品种各异,大小混杂;刚离水,银亮笔挺。虾和虾蛄虽被养在海水里努力维持,一两个小时也就呜呼哀哉。仅虾就有红虾、对虾、白虾、黄蜞米子等等,有物美价廉的,如不显眼的小狗虾;也有昂贵稀罕的,如华丽的斑节虾。

我贪恋海味,酷爱螃蟹,号称“无蟹不成席”。在鱼市的人缝里挤得满脸油汗,抢购一堆花脚蟹,看上去个头挺大,肚里却空空如也。旁人看不过去了,就会屈尊蹲下出手援助,回家烧熟一剥,果然个个蟹黄饱满。最有意思的是,旁观闽南方言的讨价还价:嬉笑怒骂,半真半假,声情并茂,今天愤愤然绝情而去,明天笑嘻嘻寒暄回来。喊价的似乎寸步不让,杀价的决不手软。交易完成后,心平气和皆大欢喜,再抓一只软壳三点星(蟹)做添头。

经常听见野导领着游客胡诌,说什么鼓浪屿人口中,三分之一下海捕捞,三分之一晾晒制作干货,三分之一经营销售。把以文化艺术传统著称的鼓浪屿岛,说成个海货加工营销中心。其实经营者们包括野导,一般都是安徽外来户,进货来源也是五花八门,和鼓浪屿点滴无关。梅雨季节过后,街边总是晾满返潮发霉的干货,常见的就是婴儿拳头大的螺肉,野导们便说是海参。两位陕西的文友来家,手上拎着就是两袋这种非黄非绿的东西。我只好转送清洁工,回说腥臭不可闻,是蜗牛肉。连自己的朋友都上当受骗,岂不叫人义愤填膺,可又能怎样!

鼓浪屿游客天天爆满,餐馆做的菜都是一次性消费,粗糙快捷,且价格可疑,不能代表厦门风味。真正的私房菜都在厦门岛内,规模不大,装潢一般,往往一桌难求。有家小饭店名字简单好记,即该饭店电话号码的尾数:313。有一道招牌菜,是闽南最通俗的海蛎煎,却能哄得一帮回头客交口称赞。据说,店老板每天清晨亲自到码头采购,专选九个耳朵的海蛎。我挎菜篮子三四十年,从来没有算清楚海蛎究竟有几个耳朵哩。

走过不少海滨城市,品尝过这样那样的海产品。惟有厦门本港海鲜及其烹调秘技,能叫我阔别两三天,一闻酱油水汆野生小杂鱼的香味,几乎落泪了。

咦,厦门沙文主义大发作啦!

海边人

地处亚热带海洋气候的厦门,海风浩荡,阳光如炙,海产丰美叫人垂涎欲滴。

现在都知道海鲜养人,养得厦门人眉目如漆,健骨瘦身,厦门胖人的比例确实比较少哟。早年大家不知防晒,也不敢化妆,外人都说厦门人黝黑。其实福建沿海开放很早,商船通航、海盗上岸,以及无数青壮漂洋过海,不少欧亚混血哩。而今在街上,肤色如雪的美人比比皆是。仔细观察,厦门人的五官比较崎岖被遗忘的时光 蔡琴 下载,时髦的话叫骨感,不像北方脸庞的一马平川。此外,厦门人的牙齿通常不会太平整,从小啃咬螃蟹,吸嘬锥螺,使用过度嘛,于是牙齿便错落着。

厦门城市历史不长,一直以来都有移民加入。解放前,多数来自福建沿海其他城市,比较多的是泉州一带的华侨。他们在海外打拼,发迹后投资到厦门起厝(盖房子)开商铺建工厂,成为本地大户。

我家已有三代人生长在厦门,履历表上籍贯一栏,仍然要填写泉州。

早期厦门人的一部分缩影,可以在高云览的小说《小城春秋》里触摸到,可惜电影改编没有成功。厦门还有一位深藏高人,姑且存其姓隐其名吧。庄先生是美术教师,自娱自乐写些小散文,关注厦门底层平民,如《大脚婆》、《阿娇姐》、《孤线弦》等等。这些小品究竟发表在哪里,不得而知。反正我是从庄先生的邮箱里直接贩过来,如假包换,常常边读边偷着乐。老厦门过气民间明星,街头巷尾趣闻,乃至稀奇古怪的俚俗百态……闽南口语中的华彩被遗忘的时光 蔡琴 下载,经庄先生驾轻就熟,遂发扬光大,让我们这些土著老作家汗颜。

解放初期,厦门的管理者均为南下干部,几乎清一色山东口音。我所就读的实验小学和厦门一中,同学中有市长的女儿,宣传部长的儿子,妇联主任的女儿等等,还有一些始终没有暴露的干部子弟。他们一样在体育课打赤脚,欠交作业被老师点名严厉批评,更淘气顽劣的,甚至罚站或者罚抄20遍之类。做值日生时,他们该扛桌子该冲厕所,一点不显特殊。语言天分强的孩子很快掌握闽南话,邀约、游戏、上树、打架,晒得黑不溜秋,深谙沙茶面和土笋冻(均为厦门小吃)的真谛,彻底变成厦门人。

厦门人不排外,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分。情愿让自家的闽南话萎缩,连卖菜的大妈都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,新移民完全没有语言障碍,如鱼得水,不像广东和四川。我儿子那一辈受学校教育影响,闽南话说得期期艾艾,词不达意。我悔之不及,往北京学生宿舍打电话,故意用方言,被他不耐烦喝止:“哎呀,别来这一套啦!”

改革开放之前,受户籍和工作制约,一个萝卜一个坑嘛,厦门的人口变动不大。最近这30年,厦门以它的美丽宜居和特区开放政策,吸引了各路文化、科技、商贾精英。若有心盘点一下,其上升指数,应当远远超过GDP增长。

前不久,厦门实行岛内外一体化,都算经济特区,特殊的地方法规惠及的范围加大好几倍。现在的大厦门,人口大概有两百多万,其中一半是新移民。无论是洋博士还是打工仔,他们都在为厦门做巨大贡献,融入本地社会,甚至悄悄影响着厦门和厦门人。

几年前,当一家大型石化企业申请落户厦门时,遭到市民的抵制。那次著名的自发性“散步”中,很多是厦门新移民中的白领。“散步”毕,有位移居厦门15年的朋友说:我既然选择了厦门,就更爱厦门。

是的,既然出生的地方是上帝的旨意不容选择,我们却可以选择一个心仪的城市来定居终老。我很幸运,上帝的旨意和我的心愿重合。那就是:做一个海边人,在亲爱的故乡厦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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